十六夜攻略計劃-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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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夜攻略計劃-10
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靠近，在誰也沒有留意的時刻猛然出聲，這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十六夜親眼看到媽媽猛抖了一下身子，吸氣的聲音響到都能從廚房傳到客廳了。她有理由相信，要是自己剛才的說話聲稍稍再響亮一點，說不定媽媽這會兒都要被嚇得竄到天上去了吧。
雖然嚇到了媽媽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好事，但十六夜好像得到了一個意外收獲——她終於知道自己收到驚嚇時下意識地想要跳起的這份沖動是源於何處了。
“真的被你嚇死了！”媽媽還是驚魂未定，不停拍著胸口，像是在安撫著依舊慌亂的心跳，嗔怪似的瞥了她一眼，“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
“嘿嘿嘿，問你最想要的是什麽。”自知理虧，十六夜一邊說著，一邊黏黏糊糊地靠到了媽媽背上，像只小狗似的蹭了她好幾下，“而且完全不用考慮價格。”
“我不考慮價格呀？那讓我想想……”
一邊想著，她一邊繼續收拾籃子裏的草莓。
要再等上十來天，才是草莓品質最棒的時節——價格則要比品質更棒，便宜到就算是買下滿滿一堆也不會讓人心痛。
暫且先拋開價格的因素不談，現在的草莓也還算不錯，個頭大到顯得有點笨重，泛著濃郁的果實香氣，是漂亮的深紅色。掰開頭頂上的蒂和葉子，酸甜的香氣將顯得更加馥郁。
十六夜猜想桐生女才是在嘗試互聯網上傳授的去處草莓葉小技巧，打算用吸管自下而上捅穿草莓，由此將葉子一並剔除出去，否則實在無法解釋擺在砧板上的幾根吸管。
顯而易見，這個互聯網小技巧沒能派上多少用場。只才捅了幾個草莓而已，沾滿粉色汁水、填滿草莓果肉的吸管就被丟到了一邊去，徹底失去了它的使命。桐生女士還是選擇拿起了水果刀，幹脆利落，一刀一個草莓腦袋。
至於那幾個內裏中空的草莓則是被擺在了一邊，看起來莫名可憐，甚至都不如其他的兄弟姐妹那麽飽滿可愛。
哢嗒——
最後一顆草莓的綠色腦袋也被切掉了，桐生女士終於在這一刻想好了答案。
“不考慮價格的話，想要愛馬仕的鉑金包。”
明明是經過好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才給出的回答，說出口時卻是如此果斷，根本沒有半點猶豫，一下子砸到十六夜腦門上，差點讓她暈過去了。
和無欲無求的阿八相比，媽媽的欲.望簡直龐大到無邊無際！
“為什麽是鉑金包？”她好奇地追問著，“如果是想要奢侈品的話，不是還有其他很多品牌可以選的嗎？”
“鉑金包很配和服哦。”媽媽說了個聽起來奇奇怪怪的理由，“而且款式經典，還很保值。絕對是每個女人的夢想沒錯啦。”
十六夜遲疑地瞇了瞇眼：“唔……可是我的夢想不是這個耶。”
雖然現在也還沒想好自己的夢想究竟是什麽，總之和愛馬仕的鉑金包一定沒什麽關聯。
故意擺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媽媽忽然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哎。”她故作誇張地嘆息著，“沒辦法，我們家十六還是沒長大的小朋友嘛，當然沒辦法理解成年女性的喜好。”
“……桐生女士，您這是在貶低您心愛女兒的意思嗎？”
“是的。”
“很過分耶！”
十六夜氣鼓著臉，用力甩甩腦袋，似乎是準備用自己的腦袋在她的背上鉆出一個洞來——毫無疑問，這點小動作自是不會有成效的，反而如同撓癢癢般逗笑了媽媽。
“你們在幹嘛吶？”恰好路過的爸爸以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著她們，有點好奇，似乎也有些疑惑。
“在討論想要的東西哦。”十六夜擡起腦袋，“你也來開動下腦筋試試？”
說著，她又把剛才說過的問題再次重覆了一遍，成功讓家裏的又一個人陷入了沈思之中。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值得好好思索一下才能給出答案的問題。
琢磨著琢磨著，爸爸端著茶杯的手一點一點挪到了砧板旁的果盤上，罪惡之手探向剛剛才切好的草莓。
如果說是為了補充點糖分以便大腦好好轉動才將手探向草莓的話，倒是也算合理。可他的動作實在看起來賊頭賊腦的，根本還沒來得及碰到草莓，就先被媽媽狠拍了一下。
“你吃這幾個。”她轉過盤子，把空心的那幾顆草莓轉到了他的手邊。
“哦，行吧……”
多少有點委屈巴巴的，但他還是配合地抓起一把空心草莓，慢悠悠啃著。
當真要感謝草莓，才吃完三顆，他的答案就出來了。
“不考慮價格的話，最想要的是一棟新房子，臨海的那種，一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大海！”
很好，又是比排球及其衍生物和愛馬仕鉑金包更加龐大的欲.望。不過這個回答已經不至於讓十六夜感到暈乎乎的了，她相當平靜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念叨一句：“臨海的房子會被海風腐蝕外墻哦桐生先生。”
“那不打緊。”反正現在是幻想時間，什麽惱人的現實都被他拋到腦後去了，所以他才能分外自在地擺擺手，輕描淡寫說，“能夠隨時隨地看到大海，就算是最好的彌補。”
“好吧……說真的，您沒有別的想要的東西嗎——比海邊豪宅再小一點的？”
“再小一點？我想想……那就，保時捷的跑車吧。”
果然是欲.望滿滿的中年人呢。
十六夜了然般點點頭，一副誠懇模樣，像是把爸爸的夢想好好地記在了心裏，實際上壓根就沒有打算放在心上。
她原本是這麽想的，先探聽一下家人最想要的東西，然後再拿著彩票獎金實現這些夢想。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要想辦法把這些東西帶去下一次的3月1日。
考慮到順利來到這個3月1日的手鏈與紙巾與《咒術異聞錄》，十六夜覺得，想要帶一個排球和愛馬仕鉑金包跨越平行世界，應該也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事情吧？
當然了，房子和豪車，她就實在是有心無力了。她既想不到如何才能促使龐大的房子跨越世界線，肯定也沒辦法搬動一輛豪車。且考慮到每次的3月1日她都能精準地從任何地方移動至位於宮城縣的她的公寓床上，由此可以合理地推測出，就算真能把豪車也一並帶過來，無疑會把租住的房子壓垮的。
這麽想著，她便完全擁有了唯獨不替爸爸實現心願的理由——其中金錢問題肯定不是最重要的喲！
不過，就算是真的順利地把東西帶到了下一次的3月1日，該怎麽向家人解釋才行呢？
便宜的排球倒是好說，總有辦法解釋得通，而且阿八也不是慣愛刨根問底的性格。但是位列奢侈品行列的鉑金包可就不能輕易地以“運氣”解釋了。
琢磨不透，她索性不想了。
這個問題就留到下一次的3月1日再苦惱吧！——她輕輕松松便把煩心事全然丟到了腦後。
伊地知先生的電話也恰是在這時候打來的，時機精準地恰到好處。十六夜慌忙四下瞄了瞄，本是想躲進房間裏接通這個電話的，可又擔心會被家裏其他人聽到聲音，只好匆匆忙忙轉移陣地，來到了庭院的一角，躲在枝繁葉茂的金桔樹下，這才終於能夠放心地按下綠色的通話鍵。
“您好您好……是伊地知先生對吧？”
她的心臟莫名跳得好快，只是說出這幾個字的功夫，大腦居然就已經設想出了八十種心願落空的場景——譬如像是伊地知告訴她其實他自作主張買下了其他的彩票號碼所以她期待著想要揮霍一空的一億九千萬元大獎徹底落空了，再比如說政府故意定下了高到可怕的稅率把她的這筆大獎狠狠扒了層皮，所剩無幾的獎金還不如她曾經在牛郎店裏買單的那兩杯麝香咖啡來得多——腦子裏冒出的全是這種奇奇怪怪但好像又有點合理的猜想
糟糕的設想琢磨了如此多種，在聽到電話那頭的“我已經領取到了獎金”的三秒鐘後，才悠悠然消失無蹤。十六夜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下意識想要揉揉眼睛，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這時候應該揉揉耳朵才對。
畢竟真切地接觸到這個喜訊的是她的耳朵，而不是她的雙眼呀。
“真的拿到了嗎？”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好事，也知道這是理所應當發生的事，她還是覺得驚喜到難以輕易相信，“那個號碼確實是中獎了，沒錯吧？”
“是的。”
伊地知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真該說不愧是社畜嗎？
“不過。”甚至連說出這個轉折詞的時候都分外冷靜。
十六夜默默咽了口唾沫，已經不爭氣地耷拉下腦袋了，咕咕噥噥地說：“……不過？”
“不過，這筆獎金是通過現金的形式發放的。”
直到這會兒才能聽出伊地知話語中的那一點點疲憊感，保不齊此刻他的手中就拎著裝滿現金巨款的手提箱呢。
“桐生同學，您現在還在九州是嗎？”他先確認了一下，“實不相瞞，帶著這一大筆錢來九州，可能多少還是有點危險。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您親自過來取走這筆錢嗎？”
“哦……”十六夜好像聽明白了，隔著電話慢吞吞點著腦袋，但還是習慣性地再確認了一遍，“您的意思是想要讓我去東京，是吧？”
“是的。還是需要麻煩您來東京一趟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過來。”
掛斷電話，她在樹下又呆呆地站了一小會兒，被理所應當的驚喜消息沖昏的大腦再次重組著已知的所有信息，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身為時空穿越者地絕佳優勢終於在循環了第六次後的今天徹底發揮出來了！
想要歡呼“好耶！”，但這麽做顯然太過誇張；恨不得原地蹦起，可惜這也有點奇奇怪怪。欣喜感還是克制不住，她一蹦一跳地回到屋裏，落在榻榻米上的腳步聲都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感，險些與走出房間的阿八撞個滿懷。
“你怎麽這麽開心？”阿八困惑地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六夜早就有體精提前準備好了。她得意地揚起下巴，額前的碎發仿佛也要驕傲地翹起了。
“因為我的期末成績很不錯哦！”說著說著，她自己都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了，“說不定還能拿到這學期的獎學金呢！”
“是嗎？那是挺好的。”
這個完美的借口成功打消了阿八所有的疑問，甚至讓他也有些高興，還對她說了一句“恭喜”。
考慮到自己的期末成績實際上確實不錯，這句讚美也不算是受之有愧啦！
搪塞好了這點疑慮，接下來就該搬出更大的借口了。
在電話裏，十六夜信誓旦旦地同伊地知先生說她會立刻前往東京。問題隨之浮現，她該怎麽和家裏解釋自己必須立刻啟程去東京這件事呢？
要是能偷偷摸摸趁著夜晚的功夫悄悄跑到東京，拿到錢之後再偷摸摸跑回家，誰也不知道她居然出過門，那該多好呀。然而九州和東京之間的距離註定無法讓這個計劃成形——除非她覺醒了瞬間移動的本事，否則光憑一晚上的時間，可沒辦法實現悄無聲息的往返。
看來，還是得把這事在家人面前坦白才行了……
“誒，學校那邊還有事要回去一趟呀？”桐生女士開始嘆氣了，“你們學校可真是有點任性呢。”
十六夜配合著用力點了點頭，義憤填膺似的：“是呀是呀，通知來得這麽突然，真的很麻煩耶！”
很好，她的這個完美謊言沒有遭受任何的質疑，只有白鳥澤學園在她的敘述中徹底化身為了“假期前突然召集學生返校”的麻煩學校而已——對此她已經在心中向學校道過歉了。
“明天就回去嗎？”爸爸夾起一只炸蝦塞進嘴裏，說起話來顯得格外的口齒不清，“蠻著急的嘛。”
“是呀是呀。”
她不自覺地把剛才說過的應答又重覆了一遍，點著腦袋的動作和弧度也如出一轍。
“明天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上午吧。”
“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法送你去機場了。”媽媽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桐生八，“小八，你送十六過去吧，好不好？”
“嗯。”
阿八當然沒什麽異議，倒是十六夜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不用送啦！”她擺擺手，“我自己坐電車過去就好了，又不遠。而且路線我也知道的嘛。”
“知道歸知道，有個人幫忙看著肯定放心一點。不過，你這孩子還真是有點任性了。”桐生女士的抱怨對象驟然從學校轉移到了十六夜的身上，“蠻好春假正式開始之後再回來的。現在回來了，這不是還要回去一趟嘛。”
“什麽呀！就這麽不想我回家嗎？”
十六夜努著嘴，有點氣惱似的控訴著，話語卻滿是撒嬌的意味。
“只是覺得你在學校和家之間跑來跑去怪辛苦的。”
“沒事啦沒事啦。不辛苦的！”
如果非要考究一下，這樣的往返確實多少有些辛苦。但與她得到的愜意相比，這些灰暗的情緒根本算不上什麽了。
她正是因為貪戀家的溫暖，所以才回來了呀。就算當真是覺得疲憊不堪，“回家”這個念頭也足以支撐著她度過一切不安的。
“大概幾號回家？”媽媽見縫插針地問道。
“幾號啊……”
十六夜陷入深思。
仔細想想，距離這次的十六天其實也不剩多久了。時間總是流走得如此之快，恍惚之間，便將走到盡頭，“再來一次”的未來已然近在眼前。
只剩這麽幾天而已，要是再特地從東京回九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說真的，這才叫辛苦呢。
她在家裏得到了她所渴求的一切，已經沒有在此之上的更多奢求啦。
“大約18日、19日左右吧……”她笨拙地笑了笑，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加具有可信度，匆忙又補充一句，“還要去學校拿一下成績單之類的東西，總得耽擱幾天的。”
“那還挺快的嘛。”
“嗯。”
從日歷上看，簡直近在咫尺，不過幾天的時間而已。只有十六夜自己知道，這將是分外漫長的一段時間。
“那摘點金桔帶過去唄。”爸爸提議著，依舊口齒不清的，“樹頂上的那幾顆已經熟了，正好帶去宮城去吃。那邊水果肯定很貴。”
“其實還好。別忘了，宮城也是蔬果產地哦！”
“好嘛。反正多摘點吧。”
他從櫥櫃裏找出了一個小竹籃子塞給十六夜，又向她擺了擺手，恨不得立刻把她打發到庭院似的。要是辜負了這般急切的好意，那才是真正的罪過呢。
趕快把碗裏剩下的飯全部掃空，她拉著阿八來到庭院，摩拳擦掌，準備采摘今天的第一波果實。
栽在院子裏的這顆金桔樹是一株相當神奇的果樹。一般金桔都是在秋風乍起的時節成熟，可自家的這顆金桔樹卻能實現每個季節都結出果子，雖然小小的，但是風味十足。
這棵樹究竟藏了怎樣的奧秘，誰都不知道，就連每天誠心誠意在樹下堆肥的爸爸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說可能是樹齡久了。
畢竟在這個家掛上“桐生”名牌的那天，它就已經被栽種在庭院裏了。
好好檢閱一下這個季節的成果。最接近溫暖日光的樹頂被成熟的金桔壓得微微彎折，橘黃色的果實藏在綠葉之間，總要等到被風吹動時，才能見到蹤跡。
如果是長在了樹頂上，那麽十六夜就幫不上忙了，只好乖乖地舉著籃子，讓身高更加出眾的阿八承擔今日的果農工作。可就算是讓高出半個腦袋的桐生八舉起手臂，他居然也摸不到樹頂的葉子——明明去年還能順利碰到的！
看著他的指尖與樹枝之間的微妙距離，十六夜恍然大悟，瞬間想明白了。
“阿八，你的身高縮水啦！”
她驚喜地叫著，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了自己的見解。
毫不意外，這個見解——準確地說應該是謬論——聽得阿八瞬間皺起了臉，表情自也是前所未有的覆雜。
約摸遲疑了半分鐘，他艱難開口：“是樹長高了，不是我變矮了。”
“我知道呀。”十六夜笑得狡黠，“我就是想看看你現在這幅表情而已啦！”
“……好吧。”
盡管很無奈，但阿八還是接受了這個糟糕的說辭，仰頭繼續盯著仿佛觸手可及但又存在著微妙距離的這枝金桔。
既然踮起腳尖也碰不到的話，那看來只能跳起來了。
桐生八壓低身子，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微微曲起的雙腿上，只有視線盯著枝頭的那顆金桔，專註而認真的模樣仿佛像是在註視著從頭頂飛來的一顆排球。
估算距離，找準時機，阿八擡起了手，高高躍起。
如果此刻他眼前所註視著的圓形物體當真是排球的話，那這一躍勢必將會成為完美的一記進攻。但畢竟此刻的場合是自家的庭院，他的對手也只是金桔樹而已，完美進攻顯然是沒辦法實現了。而驟然卷起的風似乎也倏地吹遠了這將近的勝利。
有那麽短暫的一個瞬間，阿八確信自己確實摸到了金桔那圓滾滾的弧度沒錯，他的手也即將就要捏住這顆果實了，可不合時宜的風卻吹彎了樹枝。金桔倏地從手中逃走了，捏在掌中的對象變成了微微彎曲的樹枝，在下落重力的拉扯中發出了慘烈的“哢嚓”一聲，然後是“唦啦唦啦”——這是樹葉發出的慘烈控訴聲。
原本還高高地揚在樹頂的這根樹枝可憐巴巴地耷拉著，好消息是現在就連十六夜也可以輕松摘到樹枝上的果實了。
壞消息毋庸置疑，當然是沮喪的阿八看起來比折斷的枝條還要更加可憐巴巴。
“怎麽了？”聞聲而來的爸爸探出頭來，手裏還拿著小酒盅，“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毫不猶豫，十六夜趕緊指了指身邊的桐生八：“阿八把樹枝弄斷啦！”
雖然垂頭喪腦的阿八真的很可憐沒錯，但這難得的告狀機會可不能白白浪費了呀！
“哎呀哎呀。”
爸爸嘟噥著，剛探出的腦袋又鉆回去了。不一會兒，才扛著折疊梯子和其他的園藝工具來到庭院，好一副專業的架勢，其實誰也不知道，他是個擅長養死花花草草的男人。
十六夜一直覺得，自家庭院裏的這顆金桔樹能夠在家裏立足於十幾年之久，一定是因為它是一棵正經的樹——而樹通常是不會被納入到“花花草草”的範疇之中的。
架起梯子，就算是不如阿八高的爸爸也能輕易摸到樹頂了。他從一大堆的園藝工具裏翻出了一卷膠帶模樣的東西，繞著折斷大半的樹枝卷了好幾圈，倒是結結實實地把斷裂的枝條粘回去了。
“好！這樣就沒問題了！”他心滿意足地一點腦袋，轉頭叮囑起了兄妹倆，“你們摘的時候也小心一點哦，別被樹枝什麽的戳進眼睛裏了，也別被掉下來的金桔砸到腦袋喲。”
他說得一本正經，好像拇指大的小小果實當真能夠把頭蓋骨砸出裂縫似的。
十六夜配合地點點頭，又輕輕摁著阿八的腦袋，勉強讓他也做出了點頭的動作，於是爸爸也心安理得地踱回到屋裏了，估計是又要小酌一杯了吧。
架起的梯子依舊留在樹下，現在他們大可以踩著梯子采摘果實了——果然，人類還是得依靠一點工具才行嘛。
十六夜眨眨眼：“所以我們剛才為什麽沒想到要用梯子來著？”
“嗯……”
阿八也沈默了。而這份寂靜也悄然彌漫了好一會兒。
說不定他們真是猴子和猩猩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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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靠近，在誰也沒有留意的時刻猛然出聲，這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十六夜親眼看到媽媽猛抖了一下身子，吸氣的聲音響到都能從廚房傳到客廳了。她有理由相信，要是自己剛才的說話聲稍稍再響亮一點，說不定媽媽這會兒都要被嚇得竄到天上去了吧。
雖然嚇到了媽媽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好事，但十六夜好像得到了一個意外收獲——她終於知道自己收到驚嚇時下意識地想要跳起的這份沖動是源於何處了。
“真的被你嚇死了！”媽媽還是驚魂未定，不停拍著胸口，像是在安撫著依舊慌亂的心跳，嗔怪似的瞥了她一眼，“你剛才問我什麽來著？”
“嘿嘿嘿，問你最想要的是什麽。”自知理虧，十六夜一邊說著，一邊黏黏糊糊地靠到了媽媽背上，像只小狗似的蹭了她好幾下，“而且完全不用考慮價格。”
“我不考慮價格呀？那讓我想想……”
一邊想著，她一邊繼續收拾籃子裏的草莓。
要再等上十來天，才是草莓品質最棒的時節——價格則要比品質更棒，便宜到就算是買下滿滿一堆也不會讓人心痛。
暫且先拋開價格的因素不談，現在的草莓也還算不錯，個頭大到顯得有點笨重，泛著濃郁的果實香氣，是漂亮的深紅色。掰開頭頂上的蒂和葉子，酸甜的香氣將顯得更加馥郁。
十六夜猜想桐生女才是在嘗試互聯網上傳授的去處草莓葉小技巧，打算用吸管自下而上捅穿草莓，由此將葉子一並剔除出去，否則實在無法解釋擺在砧板上的幾根吸管。
顯而易見，這個互聯網小技巧沒能派上多少用場。只才捅了幾個草莓而已，沾滿粉色汁水、填滿草莓果肉的吸管就被丟到了一邊去，徹底失去了它的使命。桐生女士還是選擇拿起了水果刀，幹脆利落，一刀一個草莓腦袋。
至於那幾個內裏中空的草莓則是被擺在了一邊，看起來莫名可憐，甚至都不如其他的兄弟姐妹那麽飽滿可愛。
哢嗒——
最後一顆草莓的綠色腦袋也被切掉了，桐生女士終於在這一刻想好了答案。
“不考慮價格的話，想要愛馬仕的鉑金包。”
明明是經過好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才給出的回答，說出口時卻是如此果斷，根本沒有半點猶豫，一下子砸到十六夜腦門上，差點讓她暈過去了。
和無欲無求的阿八相比，媽媽的欲.望簡直龐大到無邊無際！
“為什麽是鉑金包？”她好奇地追問著，“如果是想要奢侈品的話，不是還有其他很多品牌可以選的嗎？”
“鉑金包很配和服哦。”媽媽說了個聽起來奇奇怪怪的理由，“而且款式經典，還很保值。絕對是每個女人的夢想沒錯啦。”
十六夜遲疑地瞇了瞇眼：“唔……可是我的夢想不是這個耶。”
雖然現在也還沒想好自己的夢想究竟是什麽，總之和愛馬仕的鉑金包一定沒什麽關聯。
故意擺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媽媽忽然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哎。”她故作誇張地嘆息著，“沒辦法，我們家十六還是沒長大的小朋友嘛，當然沒辦法理解成年女性的喜好。”
“……桐生女士，您這是在貶低您心愛女兒的意思嗎？”
“是的。”
“很過分耶！”
十六夜氣鼓著臉，用力甩甩腦袋，似乎是準備用自己的腦袋在她的背上鉆出一個洞來——毫無疑問，這點小動作自是不會有成效的，反而如同撓癢癢般逗笑了媽媽。
“你們在幹嘛吶？”恰好路過的爸爸以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著她們，有點好奇，似乎也有些疑惑。
“在討論想要的東西哦。”十六夜擡起腦袋，“你也來開動下腦筋試試？”
說著，她又把剛才說過的問題再次重覆了一遍，成功讓家裏的又一個人陷入了沈思之中。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值得好好思索一下才能給出答案的問題。
琢磨著琢磨著，爸爸端著茶杯的手一點一點挪到了砧板旁的果盤上，罪惡之手探向剛剛才切好的草莓。
如果說是為了補充點糖分以便大腦好好轉動才將手探向草莓的話，倒是也算合理。可他的動作實在看起來賊頭賊腦的，根本還沒來得及碰到草莓，就先被媽媽狠拍了一下。
“你吃這幾個。”她轉過盤子，把空心的那幾顆草莓轉到了他的手邊。
“哦，行吧……”
多少有點委屈巴巴的，但他還是配合地抓起一把空心草莓，慢悠悠啃著。
當真要感謝草莓，才吃完三顆，他的答案就出來了。
“不考慮價格的話，最想要的是一棟新房子，臨海的那種，一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大海！”
很好，又是比排球及其衍生物和愛馬仕鉑金包更加龐大的欲.望。不過這個回答已經不至於讓十六夜感到暈乎乎的了，她相當平靜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念叨一句：“臨海的房子會被海風腐蝕外墻哦桐生先生。”
“那不打緊。”反正現在是幻想時間，什麽惱人的現實都被他拋到腦後去了，所以他才能分外自在地擺擺手，輕描淡寫說，“能夠隨時隨地看到大海，就算是最好的彌補。”
“好吧……說真的，您沒有別的想要的東西嗎——比海邊豪宅再小一點的？”
“再小一點？我想想……那就，保時捷的跑車吧。”
果然是欲.望滿滿的中年人呢。
十六夜了然般點點頭，一副誠懇模樣，像是把爸爸的夢想好好地記在了心裏，實際上壓根就沒有打算放在心上。
她原本是這麽想的，先探聽一下家人最想要的東西，然後再拿著彩票獎金實現這些夢想。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要想辦法把這些東西帶去下一次的3月1日。
考慮到順利來到這個3月1日的手鏈與紙巾與《咒術異聞錄》，十六夜覺得，想要帶一個排球和愛馬仕鉑金包跨越平行世界，應該也不是什麽特別困難的事情吧？
當然了，房子和豪車，她就實在是有心無力了。她既想不到如何才能促使龐大的房子跨越世界線，肯定也沒辦法搬動一輛豪車。且考慮到每次的3月1日她都能精準地從任何地方移動至位於宮城縣的她的公寓床上，由此可以合理地推測出，就算真能把豪車也一並帶過來，無疑會把租住的房子壓垮的。
這麽想著，她便完全擁有了唯獨不替爸爸實現心願的理由——其中金錢問題肯定不是最重要的喲！
不過，就算是真的順利地把東西帶到了下一次的3月1日，該怎麽向家人解釋才行呢？
便宜的排球倒是好說，總有辦法解釋得通，而且阿八也不是慣愛刨根問底的性格。但是位列奢侈品行列的鉑金包可就不能輕易地以“運氣”解釋了。
琢磨不透，她索性不想了。
這個問題就留到下一次的3月1日再苦惱吧！——她輕輕松松便把煩心事全然丟到了腦後。
伊地知先生的電話也恰是在這時候打來的，時機精準地恰到好處。十六夜慌忙四下瞄了瞄，本是想躲進房間裏接通這個電話的，可又擔心會被家裏其他人聽到聲音，只好匆匆忙忙轉移陣地，來到了庭院的一角，躲在枝繁葉茂的金桔樹下，這才終於能夠放心地按下綠色的通話鍵。
“您好您好……是伊地知先生對吧？”
她的心臟莫名跳得好快，只是說出這幾個字的功夫，大腦居然就已經設想出了八十種心願落空的場景——譬如像是伊地知告訴她其實他自作主張買下了其他的彩票號碼所以她期待著想要揮霍一空的一億九千萬元大獎徹底落空了，再比如說政府故意定下了高到可怕的稅率把她的這筆大獎狠狠扒了層皮，所剩無幾的獎金還不如她曾經在牛郎店裏買單的那兩杯麝香咖啡來得多——腦子裏冒出的全是這種奇奇怪怪但好像又有點合理的猜想
糟糕的設想琢磨了如此多種，在聽到電話那頭的“我已經領取到了獎金”的三秒鐘後，才悠悠然消失無蹤。十六夜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下意識想要揉揉眼睛，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這時候應該揉揉耳朵才對。
畢竟真切地接觸到這個喜訊的是她的耳朵，而不是她的雙眼呀。
“真的拿到了嗎？”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好事，也知道這是理所應當發生的事，她還是覺得驚喜到難以輕易相信，“那個號碼確實是中獎了，沒錯吧？”
“是的。”
伊地知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真該說不愧是社畜嗎？
“不過。”甚至連說出這個轉折詞的時候都分外冷靜。
十六夜默默咽了口唾沫，已經不爭氣地耷拉下腦袋了，咕咕噥噥地說：“……不過？”
“不過，這筆獎金是通過現金的形式發放的。”
直到這會兒才能聽出伊地知話語中的那一點點疲憊感，保不齊此刻他的手中就拎著裝滿現金巨款的手提箱呢。
“桐生同學，您現在還在九州是嗎？”他先確認了一下，“實不相瞞，帶著這一大筆錢來九州，可能多少還是有點危險。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您親自過來取走這筆錢嗎？”
“哦……”十六夜好像聽明白了，隔著電話慢吞吞點著腦袋，但還是習慣性地再確認了一遍，“您的意思是想要讓我去東京，是吧？”
“是的。還是需要麻煩您來東京一趟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過來。”
掛斷電話，她在樹下又呆呆地站了一小會兒，被理所應當的驚喜消息沖昏的大腦再次重組著已知的所有信息，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身為時空穿越者地絕佳優勢終於在循環了第六次後的今天徹底發揮出來了！
想要歡呼“好耶！”，但這麽做顯然太過誇張；恨不得原地蹦起，可惜這也有點奇奇怪怪。欣喜感還是克制不住，她一蹦一跳地回到屋裏，落在榻榻米上的腳步聲都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感，險些與走出房間的阿八撞個滿懷。
“你怎麽這麽開心？”阿八困惑地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六夜早就有體精提前準備好了。她得意地揚起下巴，額前的碎發仿佛也要驕傲地翹起了。
“因為我的期末成績很不錯哦！”說著說著，她自己都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了，“說不定還能拿到這學期的獎學金呢！”
“是嗎？那是挺好的。”
這個完美的借口成功打消了阿八所有的疑問，甚至讓他也有些高興，還對她說了一句“恭喜”。
考慮到自己的期末成績實際上確實不錯，這句讚美也不算是受之有愧啦！
搪塞好了這點疑慮，接下來就該搬出更大的借口了。
在電話裏，十六夜信誓旦旦地同伊地知先生說她會立刻前往東京。問題隨之浮現，她該怎麽和家裏解釋自己必須立刻啟程去東京這件事呢？
要是能偷偷摸摸趁著夜晚的功夫悄悄跑到東京，拿到錢之後再偷摸摸跑回家，誰也不知道她居然出過門，那該多好呀。然而九州和東京之間的距離註定無法讓這個計劃成形——除非她覺醒了瞬間移動的本事，否則光憑一晚上的時間，可沒辦法實現悄無聲息的往返。
看來，還是得把這事在家人面前坦白才行了……
“誒，學校那邊還有事要回去一趟呀？”桐生女士開始嘆氣了，“你們學校可真是有點任性呢。”
十六夜配合著用力點了點頭，義憤填膺似的：“是呀是呀，通知來得這麽突然，真的很麻煩耶！”
很好，她的這個完美謊言沒有遭受任何的質疑，只有白鳥澤學園在她的敘述中徹底化身為了“假期前突然召集學生返校”的麻煩學校而已——對此她已經在心中向學校道過歉了。
“明天就回去嗎？”爸爸夾起一只炸蝦塞進嘴裏，說起話來顯得格外的口齒不清，“蠻著急的嘛。”
“是呀是呀。”
她不自覺地把剛才說過的應答又重覆了一遍，點著腦袋的動作和弧度也如出一轍。
“明天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上午吧。”
“這樣的話，我們就沒法送你去機場了。”媽媽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桐生八，“小八，你送十六過去吧，好不好？”
“嗯。”
阿八當然沒什麽異議，倒是十六夜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不用送啦！”她擺擺手，“我自己坐電車過去就好了，又不遠。而且路線我也知道的嘛。”
“知道歸知道，有個人幫忙看著肯定放心一點。不過，你這孩子還真是有點任性了。”桐生女士的抱怨對象驟然從學校轉移到了十六夜的身上，“蠻好春假正式開始之後再回來的。現在回來了，這不是還要回去一趟嘛。”
“什麽呀！就這麽不想我回家嗎？”
十六夜努著嘴，有點氣惱似的控訴著，話語卻滿是撒嬌的意味。
“只是覺得你在學校和家之間跑來跑去怪辛苦的。”
“沒事啦沒事啦。不辛苦的！”
如果非要考究一下，這樣的往返確實多少有些辛苦。但與她得到的愜意相比，這些灰暗的情緒根本算不上什麽了。
她正是因為貪戀家的溫暖，所以才回來了呀。就算當真是覺得疲憊不堪，“回家”這個念頭也足以支撐著她度過一切不安的。
“大概幾號回家？”媽媽見縫插針地問道。
“幾號啊……”
十六夜陷入深思。
仔細想想，距離這次的十六天其實也不剩多久了。時間總是流走得如此之快，恍惚之間，便將走到盡頭，“再來一次”的未來已然近在眼前。
只剩這麽幾天而已，要是再特地從東京回九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說真的，這才叫辛苦呢。
她在家裏得到了她所渴求的一切，已經沒有在此之上的更多奢求啦。
“大約18日、19日左右吧……”她笨拙地笑了笑，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加具有可信度，匆忙又補充一句，“還要去學校拿一下成績單之類的東西，總得耽擱幾天的。”
“那還挺快的嘛。”
“嗯。”
從日歷上看，簡直近在咫尺，不過幾天的時間而已。只有十六夜自己知道，這將是分外漫長的一段時間。
“那摘點金桔帶過去唄。”爸爸提議著，依舊口齒不清的，“樹頂上的那幾顆已經熟了，正好帶去宮城去吃。那邊水果肯定很貴。”
“其實還好。別忘了，宮城也是蔬果產地哦！”
“好嘛。反正多摘點吧。”
他從櫥櫃裏找出了一個小竹籃子塞給十六夜，又向她擺了擺手，恨不得立刻把她打發到庭院似的。要是辜負了這般急切的好意，那才是真正的罪過呢。
趕快把碗裏剩下的飯全部掃空，她拉著阿八來到庭院，摩拳擦掌，準備采摘今天的第一波果實。
栽在院子裏的這顆金桔樹是一株相當神奇的果樹。一般金桔都是在秋風乍起的時節成熟，可自家的這顆金桔樹卻能實現每個季節都結出果子，雖然小小的，但是風味十足。
這棵樹究竟藏了怎樣的奧秘，誰都不知道，就連每天誠心誠意在樹下堆肥的爸爸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說可能是樹齡久了。
畢竟在這個家掛上“桐生”名牌的那天，它就已經被栽種在庭院裏了。
好好檢閱一下這個季節的成果。最接近溫暖日光的樹頂被成熟的金桔壓得微微彎折，橘黃色的果實藏在綠葉之間，總要等到被風吹動時，才能見到蹤跡。
如果是長在了樹頂上，那麽十六夜就幫不上忙了，只好乖乖地舉著籃子，讓身高更加出眾的阿八承擔今日的果農工作。可就算是讓高出半個腦袋的桐生八舉起手臂，他居然也摸不到樹頂的葉子——明明去年還能順利碰到的！
看著他的指尖與樹枝之間的微妙距離，十六夜恍然大悟，瞬間想明白了。
“阿八，你的身高縮水啦！”
她驚喜地叫著，迫不及待地分享起了自己的見解。
毫不意外，這個見解——準確地說應該是謬論——聽得阿八瞬間皺起了臉，表情自也是前所未有的覆雜。
約摸遲疑了半分鐘，他艱難開口：“是樹長高了，不是我變矮了。”
“我知道呀。”十六夜笑得狡黠，“我就是想看看你現在這幅表情而已啦！”
“……好吧。”
盡管很無奈，但阿八還是接受了這個糟糕的說辭，仰頭繼續盯著仿佛觸手可及但又存在著微妙距離的這枝金桔。
既然踮起腳尖也碰不到的話，那看來只能跳起來了。
桐生八壓低身子，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微微曲起的雙腿上，只有視線盯著枝頭的那顆金桔，專註而認真的模樣仿佛像是在註視著從頭頂飛來的一顆排球。
估算距離，找準時機，阿八擡起了手，高高躍起。
如果此刻他眼前所註視著的圓形物體當真是排球的話，那這一躍勢必將會成為完美的一記進攻。但畢竟此刻的場合是自家的庭院，他的對手也只是金桔樹而已，完美進攻顯然是沒辦法實現了。而驟然卷起的風似乎也倏地吹遠了這將近的勝利。
有那麽短暫的一個瞬間，阿八確信自己確實摸到了金桔那圓滾滾的弧度沒錯，他的手也即將就要捏住這顆果實了，可不合時宜的風卻吹彎了樹枝。金桔倏地從手中逃走了，捏在掌中的對象變成了微微彎曲的樹枝，在下落重力的拉扯中發出了慘烈的“哢嚓”一聲，然後是“唦啦唦啦”——這是樹葉發出的慘烈控訴聲。
原本還高高地揚在樹頂的這根樹枝可憐巴巴地耷拉著，好消息是現在就連十六夜也可以輕松摘到樹枝上的果實了。
壞消息毋庸置疑，當然是沮喪的阿八看起來比折斷的枝條還要更加可憐巴巴。
“怎麽了？”聞聲而來的爸爸探出頭來，手裏還拿著小酒盅，“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毫不猶豫，十六夜趕緊指了指身邊的桐生八：“阿八把樹枝弄斷啦！”
雖然垂頭喪腦的阿八真的很可憐沒錯，但這難得的告狀機會可不能白白浪費了呀！
“哎呀哎呀。”
爸爸嘟噥著，剛探出的腦袋又鉆回去了。不一會兒，才扛著折疊梯子和其他的園藝工具來到庭院，好一副專業的架勢，其實誰也不知道，他是個擅長養死花花草草的男人。
十六夜一直覺得，自家庭院裏的這顆金桔樹能夠在家裏立足於十幾年之久，一定是因為它是一棵正經的樹——而樹通常是不會被納入到“花花草草”的範疇之中的。
架起梯子，就算是不如阿八高的爸爸也能輕易摸到樹頂了。他從一大堆的園藝工具裏翻出了一卷膠帶模樣的東西，繞著折斷大半的樹枝卷了好幾圈，倒是結結實實地把斷裂的枝條粘回去了。
“好！這樣就沒問題了！”他心滿意足地一點腦袋，轉頭叮囑起了兄妹倆，“你們摘的時候也小心一點哦，別被樹枝什麽的戳進眼睛裏了，也別被掉下來的金桔砸到腦袋喲。”
他說得一本正經，好像拇指大的小小果實當真能夠把頭蓋骨砸出裂縫似的。
十六夜配合地點點頭，又輕輕摁著阿八的腦袋，勉強讓他也做出了點頭的動作，於是爸爸也心安理得地踱回到屋裏了，估計是又要小酌一杯了吧。
架起的梯子依舊留在樹下，現在他們大可以踩著梯子采摘果實了——果然，人類還是得依靠一點工具才行嘛。
十六夜眨眨眼：“所以我們剛才為什麽沒想到要用梯子來著？”
“嗯……”
阿八也沈默了。而這份寂靜也悄然彌漫了好一會兒。
說不定他們真是猴子和猩猩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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